黑 眼 罩
陈兴朝
学校的艺术节,规定了班主任要表演节目的,师生互动,且纳入绩效考核。
初中三年带下来,顺风顺水,师生情谊笃深。想着这是初三最后的艺术节的表演,我得有点新意,于是做了精心策划,充分准备。
今天我刻意装扮了一下:铮亮的皮鞋;挺直的斜纹西裤;白衬衫外套着黑色马夹;领子下系着特意去地摊上买的紫色的蝴蝶结;头上稍擦了摩丝,感觉精气神提了不少。
“走吧!"我对前来催促我上节目的文体委员潘娟娟说道,拿着纸杯和教鞭,大步向教室走去。
“是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暗自思忖,信心满满。
走进教室,喧闹的声音嘎然而止。学生们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是这身装束产生的效果!心中暗自得意。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安静。
开场白还是要的。
“今天是我们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个艺术节,也是我最后一次为大家表演的机会。我很珍惜这个机会,我想,我的表演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看着学生们期盼的眼神,我不无得意地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乒乓球:"我今天给大家表演的节目是小魔术一一猜球。"接着,又进行了演示:三个纸杯倒扣着,把乒乓球扣在一个纸杯里,反复变换纸杯的位置后,一字排开。"我不触碰纸杯,仅通过听觉、嗅觉及心理感应就能准确地将球找出来。"
教室里沸腾了:
“老师不是忽悠我们吧?"
“ 你每次都能猜出来才怪!"
“老师不能偷看哦!"
“吹牛!"
教室里一片嚷嚷声。
“我们开始吧!"我说道。
很快,几个学生上来把我推搡到教室外面,关上教室门并看着我。教室里一阵响声过后,门开了,很安静。
三个纸杯扣在讲台上一字排开。
我装模作样,故弄虚玄,或是用耳朵贴近纸杯听听,或是耸动鼻子嗅嗅,折腾了一会,用教鞭敲了下左边的纸杯:"就在这儿了!"
“咦!老师猜中了吔!"
“老师真学过魔术!"
“这是碰巧了,再来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毫无疑问,再接下来的三次,我都准确地从扣着的三个纸杯中把乒乓球找了出来。
学生们懵了,一脸错谔的表情,只有班长戴小红一直表现平静,这符合她的性格。
今天周五,是寄宿学生放学后回家的日子。学生下午第二节课后放学回家,周日下午返校,晚七点照常晚自习,又开始一周的学习生活。
“好了,到此结束吧!放学的时间快到了!"我见好就收。
“老师,请你再表演一次,还有二十分钟呐!"班长戴小红站起来说道。
“是呀,再表演一次,最后一次嘛,老师!"潘娟娟大声附和,其他学生也嚷嚷着。
我看看钟,还有二十分钟放学,时间上应该没问题,于是允诺:
“好吧,再表演一次,恭敬不如从命。"
几个学生簇拥着我,要我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去。
“这有什么,去就去,还不是一样?"我想着。隐约听到教室里传来班长戴小红的声音:"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要说……”
到办公室坐下没一会,潘娟娟就跑来了:"老师,可以去了。"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物件,"老师,请你戴上这个。"她展开,是个黑色眼罩。
“搞什么鬼?"我满腹狐疑,"有这个必要吗?"
“有的!"娟娟肯定的说道,目光却又透着一丝狡黠。
教室里出奇地静。当潘娟娟把眼罩摘下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惊愕。
三个纸杯倒扣在讲台上,学生端端正正地坐着,绷着脸,一副严肃的表情。左边的学生都用左手捏着左耳;右边的学生都用右手捏着右耳;中间的学生则用食指点着鼻尖。
“这不正是我和陈思南私下里约定的信息传递方式!"
陈思南,这个三年来一直坐在第一排的、平日里极不起眼的、班里任何一个女生都敢挑逗他拿他开玩笑的孱弱的小男生,竟然违背我们之间私下的约定和承诺,把我……
我向端坐在眼皮子底下的食指点着鼻尖的陈思南射去一道恼怒的目光。
他莞尔一笑,眼睛巧妙地避了开去。
场面还是要应对的。作为讲台上老江湖的我临危不乱:“你们这是哪一出啊?又指鼻子又揪耳朵的?"
一句话,学生们强装出来的严肃表情轰然坍塌,满堂大笑。
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吧,今天我是马失前蹄,认栽了,不猜了罢!"
“不行不行,老师一定要猜!"学生们大声抗议。
“老师不能就这样认输的,要猜!"
“老师,放心,你一定能猜得到的!"听着是班长戴小红的声音。
“快猜吧老师,你一定能猜得到!"潘娟娟站了起来,涨红着脸大声嚷道。
在一片混乱的叫嚷声中,我忽然意识到什么……
当教鞭敲向中间那个扣着的纸杯的同时,放学的铃声骤然响起。
周日,学生返校。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独自坐在运动场的一个僻静角落,躲着吸烟。
“老师,你在这儿,真叫我好找!"一个声音传来,是潘娟娟。
她是跑过来的。
斜阳照着她红红的脸庞,披散着的长发柔软飘逸,散发着青春的光泽,微微隆起的胸脯急促起伏。
“初中三年,学生变化真大!"我暗想。 “娟娟,有事吗?"
“嗯,我们大家想问问你,老师,你不会生陈思南的气吧?"
我笑了笑:"你们这些小精灵鬼,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他的气?难道不正是他的作为把大家的快乐推向高潮的么?"
“嗯,谢谢老师!"她用手指轻拍着胸脯,“这我们就放心了!"说完,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黑眼罩递到我面前,说道:"这是陈思南买的,他说送给你,留作纪念,还说你午休时罩上眼睛休息感觉会很好的。"
“不用了,陈思南的心意我领了,你替我谢谢他。"
“老师,你还是收下吧,你不收下的话陈思南心里会不踏实的。"说完,把眼罩往我手里一塞,向着远处的一群学生,一溜烟跑去。
我望着远处那群聚集的我班的学生,站立良久。脑海里忽然迸出一个念头:
“作为班主任老师,你千万不要低估了你的学生!"
2024 . 03 . 23 . 写于江西丰城
作者简介:
陈兴朝,籍贯山东,1954年出生,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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